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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嘗試.Moon.

從編輯部離開的時候,是凌晨2點。

從走廊延伸過來的黑暗中,剩下電梯上標示樓層的小小光源,無法掩蓋四周沉寂的氣氛。煩躁地站在電梯前面的,是早在四個鐘頭以前就該下班的木佐翔太。

眼下沉重的黑眼圈以及鬱悶的面容讓他幾乎融入這一片幽暗,似乎能聽見自己的牙齒用力磨擦發出的聲響,這卻使他陷入更深的焦慮,等待冉冉上升的電梯到來。

 

 

其實木佐翔太今天的心情本來應該是很愉快的。

負責的畫家提早交稿,也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基本上劇情什麼的都令他滿意;印刷廠方面溝通也很良好;交給高野政宗的企劃書難得一次就通過;幾本自己負責的漫畫書銷量都不錯,重版應該是沒問題。

能夠比平常早下班而且還能哼著歌回家,這麼令他感到輕鬆愉快的一天,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令他感到鬱悶的事情的話……。

啊啊,令他鬱卒的原因果然是出在下班前高野政宗和小野寺律的那場爭執吧!

 

在他埋首於電腦前處理最後一筆資料時,不遠處陷入週期而顯凌亂的主編辦公桌傳來了一聲巨響,伴隨著紙張啪搭啪搭一疊疊掉落地板的聲音。這就是引起高野政宗和小野寺律兩人近乎拳腳相向的導火線。

從其他同事議論紛紛的內容和木佐翔太看到的畫面配合起來,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小野寺律所負責的分鏡稿有幾個地方一直令高野政宗不滿意。經過幾次退稿之後,小野寺律認為稿子沒問題,問題出在高野政宗這個人身上,於是就開始了一段相較之下顯得溫和的爭執。

沒想到爭執越演越烈,齜牙咧嘴地開始翻舊帳的兩人越來越激動,最後小野寺律將手上的一疊稿子往高野政宗的桌上丟,讓後者在週期裡忙的焦頭爛額的那堆資料就順勢往地上倒去,啪啦啪啦地,資料完全混亂的在地板上散開。

 

這場爭執,差點掀了編輯部的天花板。

 

羽鳥芳雪與美濃奏費了一番功夫終於讓兩人冷靜下來回到各自的崗位,包括木佐翔太在內的其他人幫忙將地上的資料分類好,高野政宗確認是否有遺漏的部分後,編輯部才終於回歸平靜。

小野寺律的座位就在木佐翔太旁邊,因此當小野寺律向他的方向走來的時候,他能清楚的看見小野寺律臉上的表情萬分不滿,還散發著一股類似怨念的東西。總覺得十分清閒的自己不由自主的就這麼脫口說出:「遇到麻煩了嗎?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可以請我幫忙沒關係哦。」這種話。

 

或許小野寺律就像溺水的孩子一樣,拍打水面的雙手急於尋找可以撐扶著自己身體的漂流物,而說出這種話的木佐翔太,恍若是從遠方漂來的一塊木頭,不管能不能支撐住他的身體,總之先抓住再說。

簡單說就是,只要木佐翔太支持他的觀點,小野寺律就有理由能繼續和高野政宗抗爭。

 

「木佐先生……?可是你現在正在忙不是嗎?」

「沒關係,該忙的都結束了。」

「……那真是太好了,能麻煩你幫我看看這邊嗎?」小野寺律急躁地將稿子翻到正面,指著上頭其中一個畫格,沒有什麼文字敘述或者對話,只有一個哭喪著臉,卻開懷大笑的女孩子。

「我覺得劇情發展到這邊,不用過多文字敘述讀者反而更能表達女主角想積極面對戀愛這件事的想法。……畫家本人也這麼覺得。但是高野卻說這樣有問題!」

 

──積極面對戀愛。

啊啊,真抱歉,你抓到的這塊木頭,已經腐爛到,毫無用處。

 

「抱歉啊,律醬。」一眼都沒看小野寺律遞來的稿子,他苦笑著回應,「我大概幫不上忙,這裡應該進展到蠻後面了吧,就這麼武斷地下評論似乎不太好呢。」

「……說、說的也是呢,打擾你了真抱歉。」

言罷,小野寺律不好意思地側頭,看著稿子思考一陣子之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紅筆修修塗塗的。木佐翔太真的覺得,就算再怎麼不服氣,小野寺律最後還是會照著高野政宗的話去做,就算那傢伙不是主編。

和小野寺律的對話結束之後,木佐翔太將目光移回電腦螢幕上,但從漸漸模糊的螢幕,隱約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思緒悄悄混亂起來,打起一個又一個的結。

 

同一個想法在自己的腦海裡打轉,步入電梯的這一刻依舊如此。

沒想到當他回過神時已經凌晨兩點,沒人提醒他下班大概是因為他一直盯著電腦螢幕,會讓人誤以為他正在埋頭苦幹吧。週期結束的同事紛紛離開工作崗位,回家休息去了。

垂頭喪氣的木佐翔太嘆了口氣,戀愛這件事,大概就是他這個人最失敗的地方?懷著滿腔愁緒離開公司,不由得就會想先抬頭看看晦暗不明的蒼穹,自己的腦子裡現在應該也是一片混鈍,什麼都看不清楚。

唯一不同的是,天空至少還有月亮這個發光體,使它稍為柔和一點。

 

 他一點也不懂戀愛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要他解釋,大概就是像每天東昇西落的月華一樣吧。最初只是在內心留下淡淡的一道刮痕,讓人不得不去注意它的存在,每一天、每一天不斷累積「好想見他」、「希望他也能注意到我」、這樣的心情。就在這樣的心情快要滿溢出來的時候,只是過了幾夜,那樣的感覺卻不痛不癢地在瞬間,就被侵蝕掉了。

 

啊啊,畢竟他就是這種外貌協會,不是互有感覺就能上床;不然就是什麼都還沒開始就結束,還真是個差勁的傢伙呢,如此隨便的自己。

就這樣周而復始的,放任自己在這樣的輪迴中墮落。

 

將鑰匙插進鑰匙孔剎那間才想起,自己的套房中好像住進了一位不速之客。

開鎖的動作不自覺地停頓下來,反而開始思考起該用什麼樣的臉面對那個會令他怦然心動的男人,是啊……男人。

 

「……兩點多,應該已經睡死了吧?那傢伙。」

拋棄腦中所有思緒的木佐翔太扭開門鎖,打了個大呵欠,將鞋子隨便踢到一旁,往自己可愛的小床的方向前進。

屋子有些昏暗,但透過窗戶灑入房間的月光,讓屋子的夜晚感覺特別溫柔。

並不只是月亮那柔和的光線而已,木佐翔太忽視了飽滿的月輪上總是掛著一抹比艷陽還要耀眼卻不刺目的微笑。

 

「……雪名?」不由自主的,就這麼呼喚起他的名字。

「你回來啦,木佐先生。」他踅身,背對著窗子使自己的身體被光暈包圍,就好像那道光是從他自己的身體散發出來一樣。

 在畫架前被顏料弄的滿身,那個感覺很滑稽的雪名皇啊,只是發出聲音呼喚他的名字,木佐翔太就會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被高溫給蒸散了。

刻意避開那道過分燦爛的笑容,木佐翔太撇過臉,將包包胡亂一丟,取下掛在一旁的浴巾,想以洗澡這件事為藉口,逃離那道讓他感到全身炙熱的視線中,最好等一下洗完澡倒頭就睡,明天一早就起床上班,總而言之,逃就是了。

但眼角瞥見了那幅被雪名皇壯碩的身軀擋住的畫,這一眼,打亂他所有計畫。

 

「……這麼晚了還在做功課?」

木佐翔太沒忘記雪名皇是美大生的事情,看到雪名皇手持畫筆,全神貫注在他的藝術創作裡這件事並不特別,但畫布上的卻是回家路上讓他苦惱很久的一輪圓月,這樣的巧合,又或者是默契,卻讓他暗自竊喜地,雀躍了起來。

「是啊,好不容易找到了主題,在靈感還沒消失前想先把大致的輪廓完成。」

雪名皇將畫筆放下,隨手抽了一張紙巾胡亂地擦除手上的髒汙。取下身上滿是顏料的工作服,邊摺邊往木佐翔太的方向過去。

「主題?月亮嗎?」問這什麼白癡問題,木佐翔太在心底咒罵自己。

 

「嗯嗯。」雪名皇走向他身後,將雙手交疊放在他的肩上,下顎微微向前傾,示意他往窗外的方向看。

「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總是被一股憂鬱的氛圍包圍,卻柔和的美麗。」

 

──「跟木佐先生一樣呢。」

 

 

真的是個很討人厭的傢伙。

木佐翔太微微抽動嘴角,他有股想笑雪名皇愚蠢的衝動,另一股濃烈的酸楚卻從心底湧出,最後他只能勾起一道詭異的弧度,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面容。

月亮啊,只能一點一滴攝取太陽的光芒,讓原本晦暗的自己散耀著光輝;而他也只不過是藉由雪名皇這個過於燦爛的太陽,讓自己看起來生氣蓬勃。

 

絕對不是戀愛啊,這個。

如果前幾段戀情稱之為戀愛的話,那這個絕對不是戀愛,……完全不一樣啊!

 

「怎、怎麼了,木佐先生!」

 月亮的盈虧總是讓膽怯的他害怕,所以他只能用逃避來掩飾自己的恐懼,他總是誤解戀愛這種事就像月圓月缺,開始必定會結束,但他卻忘記身深烙印在心版上的那個圓,不會褪色,一直都是那麼飽滿,即便是天狗到來也不會被吃掉。

 房間裡頭有著一面鏡子,鏡子裡的雪名皇慌張地用手拍撫木佐翔太那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的肩膀。木佐翔太緩緩抬頭,他發現鏡子裡站在雪名皇身旁的那個看起來如此微弱的男人──雖然哭喪著臉,卻笑的十分燦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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